程喬怕他跑，急吼吼就要往下面沖，老人一把拽住了她，笑著擺了擺那只被怪蛇纏繞的手。

怪蛇立刻落在地上，借著草叢的掩護無聲無息地向前游去，很快就不見了。

程喬知道老人讓怪蛇去盯著桃子，可一想到草叢下面藏著個戰鬥力爆表的怪物，她還是一陣惡寒。幸好這個大塊頭是友非敵，否則他們這些人說不上什麽時候就被人家一口一個給吃沒了。

桃子沒有發現藏在草叢中的怪蛇，可他也沒有逃跑的意思，就那麽站在草叢中，巧笑倩兮地看著眾人一點點靠近。

柳齊沒出息地吞了吞口水。

“這個就是那個沒臉女鬼的臉？”當初是他提議在千鳥湖玩筆仙游戲招魂，為了把這張臉的原主人從千鳥湖那個怪物的嘴裏搶出來，他們可是拼了老命的。

可到頭來，那家夥不但重傷了言渺，還妄圖吞噬湖神來增加自身的修為，最終被同夥的冥火燒得渣渣都沒剩下一點兒。

沒臉女鬼確實可恨，但是這張臉是真好看啊！

奧斯卡也是一臉驚艷，他不是沒見過美女的人，別說娛樂圈了，就是他們家族裏就出過許多大美女，可眼前這張臉是純天然的凡人的臉，即便它背後的主人已經換人了，卻還是不能抵消他心底的震驚。

到底要怎樣的得天獨厚才能生得如此漂亮呢！

眾人各懷心事從小山頭上下來，各找位置站好，隱隱將桃子包在了中間。

桃子皺了皺眉，漂亮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不悅。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我好像不是你們的犯人。”

“你現在是了。”冥涼涼地說。

桃子看看他，臉上閃過毫不掩飾的驚訝。

“你是衛冥？”

冥點頭：“我是。”

“你……”桃子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像是納悶這麽強悍的人為什麽會死。

“桃子，”程喬莫名有點兒不開心，雖然桃子本質上是個男人，可他這張臉實在太漂亮了，任何女人都不會喜歡自己的男朋友被這麽漂亮的女人如此細致地打量，“我們有九唐的線索了。”

桃子身子一震，立刻轉頭看向她，眼中滿滿都是期待。程喬覺得他應該真的不清楚九唐在哪裏，不然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你們，知道我師父在哪裏？”桃子的聲音帶著不可抑制的顫抖，剛剛采摘下來，握在手中的草藥掉了一地，他卻連看都懶得看一眼，雙眼死死盯著程喬，等著她給出答案。

曾千瑞在人群後面閉上了眼，不管如何開解自己，他還是不想看到自己心愛的人為了別人而如此卑微。要是那個人是天下無雙的也就算了，偏偏九唐心術不正，曾千瑞擔心桃子再癡迷下去，會吃大虧，甚至會被九唐害得更慘。

可他始終沒有開口去勸說什麽，他憑什麽去勸呢，從始至終，桃子的眼裏心裏都沒有他的位置，他說什麽做什麽，在桃子看來也都是出於妒忌吧。

曾千瑞聽到自己的內心深深地嘆息著。

張煜默默站在他旁邊，看到他閉上的眼角有液體滲出，急忙小幅度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曾老師，你別難過了，等咱們回去後，我給你介紹個女朋友，保證比這個桃子好一萬倍！”

曾千瑞沒有表態，這輩子，他還會愛別人嗎？

愛情從來都不是因為對方好與不好而做出的決定，緣分這玩意，從來都不是他說了算的。

兩個人在後頭的小動作和小心思，程喬自然是不知道的，此時的她正在飛速思考著要怎麽說九唐的事。

九唐在荒蠻之地的所作所為已經證明，這個人絕對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人。就算荒蠻之地本身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人與人之間相互廝殺也沒什麽好講究的，但總有像老哥這樣光明正大的人，也有像偷襲過他們的小個子那樣，就會背地裏捅刀子的人。

九唐先是騙奧斯卡，說這裏是陽間，拐彎抹角問奧斯卡地獄之門的位置，而後想要奪舍搶走他的肉身，失敗之後又對柳齊用了差不多的套路，可見他就是個卑鄙陰險的小人。

也許他的前世是個了不起的正人君子，然而如今的他，就是個混蛋。

然而桃子是肯定聽不進去這些的，在桃子心裏，就讓已經跟神明沒兩樣了，那不僅僅是他感情的依托，更是他精神的依靠。

程喬懷疑自己敢說九唐半點不是，桃子會立刻上來跟自己拼命。

可既然要從桃子這裏得到更多消息，她又不能騙對方，否則他們的行為和九唐又有什麽分別呢。

“桃子，我想和你做個交換，我告訴你我們知道的關於九唐的一切，在此之前，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深思熟慮之後，程喬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其實她是不介意先說出九唐下落的，通過之前的接觸，她覺得桃子雖然是個邪修，但人品還算可以。糟就糟在這事和九唐有關，她怕桃子得知九唐害過他們之後，就把他們當成對立面，死活不肯說出曾千瑞回到人間的秘密了。

讓程喬沒想到的是，桃子想都沒想就點了頭。

“好，你要問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桃子幹脆地說。

程喬朝後面的曾千瑞招了招手，曾千瑞使勁地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走到人群的最前面，站在了桃子的對面。

桃子沒想到程喬的問題竟然和曾千瑞有關，眉梢抖了抖，卻終究沒有說什麽。

“桃子，你應該知道這座山裏有一個特別的山洞吧？”程喬懶得拐彎抹角，直接發問。不過她也沒有明確說那個山洞在哪裏，有什麽特別，萬一桃子原來不知道陰間還有第二層第三層呢，要是他一轉身自己就鉆到下面，再跑去荒蠻之地找九唐呢！

桃子看看她，又看看曾千瑞，輕輕一笑。

“何必明知故問呢，他在這兒站著，已經給你這個問題提供了答案。”

他的回答有點兒模棱兩可，但程喬覺得她最初的猜測是對的，桃子真的知道下面有第二層，而且那裏能夠給魂魄不全的人修補魂魄。

“這不是我的問題，”程喬沒有被桃子反客為主，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問著，“你之前說有辦法送他的生魂回陽間，我想知道是直接回到他的肉身，還是可以不回肉身，讓他以生魂的狀態在陽間游蕩？”

這一回，桃子微微皺起了眉頭，看向程喬的目光帶了點兒威懾。

“你問這個做什麽？”

程喬搖了搖頭：“無可奉告。”

“那我也無可奉告。”桃子抱著肩膀側過身，擺明了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

程喬偷偷看了身旁的曾千瑞一眼，這傻小子還是那副傻呵呵的樣子，絲毫沒想到桃子這話更深層的含義。

桃子應該是怕程喬派曾千瑞的生魂回到陽間做什麽事，要知道生魂在人間游蕩久了也是有魂飛魄散危險的，留在陰間就不一樣了，只要他的肉身死亡，他就可以直接去投胎，免去許多不必要的風險和麻煩。

“我有我不能說的理由，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不會做任何威害他的事，他這次回去，也是有機會奪回自己的肉身，重新開始生活。難道你希望他在這裏等死嗎？如果他的肉身一直活著，他就必須永遠以生魂的狀態留在這裏，你以為這就是對他好嗎？”

說到最後，程喬的聲音帶上了質問的犀利，之所以選定曾千瑞作為這個傳話的對象，正是因為他不適合長期留在陰間。普通亡魂占據肉身，並不會把曾千瑞留在肉身裏的那段魂魄吞噬掉，也就是說，占據了肉身的一定是個懂法術，有修為的人。這樣的人，難保不會利用曾千瑞的身體去修行。

一旦對方真的用曾千瑞的肉身去修煉，肉身的壽命就不再受限制，那麽曾千瑞就要無休無止地在陰間等下去了。這一等可能是幾年，也有可能是幾百年甚至上千年。

曾千瑞是很傻，卻也不該承受這樣的痛苦，這和永世不得超生有什麽分別呢？

程喬的話讓桃子陷入了沈默，他的確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一旁，曾千瑞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剛剛明白程喬和桃子之間的對話是什麽意思。

他擡起一條腿，最終還是落在了原地。

“桃子，如果你知道的話就告訴我們吧，不管要做什麽，我都是心甘情願的，而且程小姐和其他人都是好人，他們不會害我，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桃子轉過頭望著他，這是兩個人在陰間碰面以來，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對視。許久之後，桃子點了點頭，那雙好看的眼睛微微泛紅，也不知她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如果他的肉身還沒被其他人占據的話，他的生魂只能直接回到肉身裏。可現在你們應該也確定了，他的肉身就是被別人占了，他直接回去會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我可以想辦法讓他的生魂不歸肉身。但這樣一來，他就會變成孤魂野鬼一樣的游魂……”

“他不會變成游魂，”冥打斷了他的話，“我們已經給他找好了出路，絕對比在這裏停留要好得多。”

桃子咬了咬牙，點了頭。

“好，我可以辦到。你們要現在就送他回去嗎？”

程喬看看曾千瑞，雖然之前把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可到頭來該做決定的人還是曾千瑞，要是曾千瑞臨時變卦不想回去了，她也絕對不會勉強。

大不了再重新想辦法和陽間那邊聯系就是了。

曾千瑞癡癡地望著桃子，好半天，他露出一個苦笑，點了點頭。

“嗯，現在就送我回去吧，我，已經沒有繼續留下來的必要了。”他當初會跑來陰間，死活不肯回去，完全是因為他想再見桃子一面。如今，桃子仍然是他心中最重要的那部分，然而卻已經不是他繼續留在這裏的借口了。

桃子皺著的眉頭慢慢松口，第一次對著曾千瑞露出了笑臉。

“回去之後，好好過你的生活，打擾到你，我……”

“不用說了，”曾千瑞擡手阻止了他，“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是個成年人了，清楚自己該怎麽做。”

他的話說得簡單，可他通紅的眼睛卻出賣了他真實的心理。程喬實在看不下去，默默轉過了頭。其他人的臉上也都露出個淡淡的憂傷，哪怕沒有嘗過情商的張煜和老哥也覺得，眼前這一幕實在太催淚了。

桃子點了點頭，終究沒有把那些說不上處於什麽立場的話說出口，他看了看在場所有的人，說：“想要把他送回人間，必須經過輪回，你們可以先往那邊走，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晚一點就會跟過去。你們放心，我答應你們的事一定會做到，程喬，你也要記得你答應我的。”

程喬明白他說的是九唐的消息，點頭應下了。

眾人蝗蟲過境般把山谷裏的草藥拔了個幹凈，拍拍屁股走了。氣的來采藥的桃子跳腳罵人，要不是還沒得到他想知道的消息，說不定就要上來揍人了。

“小喬，你說這些是草藥？那拿回人間會不會能治頑疾啊？”奧斯卡抓著一把從來沒見過的草，兩眼嗖嗖冒光。

程喬無語。

大豆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翅膀，罵道：“你是不是傻？這麽寶貴的東西你不拿回家族煉藥？我真納悶你家族的人是怎麽想的，竟然舍得拿出那麽多寶貝丹藥餵你這個敗家子！”

大豆可是土生土長的妖怪，對丹藥什麽的特別眼饞，因而對這種從小吃丹藥就能有修為，偏偏自己又不努力的家夥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我說過不拿回家嗎？”奧斯卡的白眼快翻到天上了，“我只是問這東西能不能治病，要是真能治病，拿去多救幾個人，那可是天大的功德！怪不得你修煉這麽多年還是只醜蝙蝠，還是渡劫失敗的那種，哈哈哈……”

然後他就被大豆暴揍了。

這一下別說程喬，連沈默的老人和老哥都下意識離這兩個家夥遠了一些，跟這兩個人在一起，影響智商還是其次的，主要是太煩人了！

“咱們先去輪回那邊吧，我們住的房子離那裏挺近的。”程喬說。

張煜立刻點頭：“對對對，房子還是我改造過的呢，可好了！”

他看看在場的人數，又有點兒猶豫了。

“不過咱們現在的人數有點太多了，那個小房子肯定是住不下的，要不這樣吧，咱們回去之後先擠一擠，我抓緊給你們蓋個大點兒的房子，保證讓你們所有人都能住的舒舒服服！”

程喬笑了，以前她覺得這個動不動就想蓋房子的小夥子挺有意思的，明明就這麽幾個人，住在哪裏不是住，幹嘛非要蓋房子，尤其他們居無定所的，實在沒必要把時間和經歷浪費在蓋房子上面。

可現在她忽然覺得隊伍裏有這樣一個人還挺好的，要不他們這麽多人還真就得去打地鋪了。

得到程喬的應允，張煜開始研究回去之後要蓋什麽樣的房子，需要什麽樣的材料。很顯然，他們居住的附近是沒有像樣木材的，所以一切原材料要以石頭為主。別看他們現在人數多了，真想去山裏砍木頭其實挺容易的，但誰讓他一個人都指使不動呢。

張煜那燃燒著熊熊烈火的心小小的失望了一下，隨即又振作起來，看到哪裏有可參考的房子類型就會默默記下來。

負責照顧他的柳齊壓低聲音對程喬說：“這小子可以啊，要是能回去的話，他以後一定會有出息。”

程喬看著認真琢磨房子造型的張煜，認可了柳齊的判斷。

說實在的，張煜這孩子正經挺上進，最大的缺點可能就是好奇心太強外加愛作死了。相信這次的地獄之旅給他上了畢生難忘的一課，他以後會懂得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沒找到夥伴之前，程喬還真就沒把握把張煜送回去，可現在不一樣了，他們這麽多人，不僅柳齊和奧斯卡必須要回去，她和冥很有可能也是要一起回去的。所以張煜指定不會死在這裏，這小子，其實還挺有福氣的。

從這個山頭到程喬在陰間的家正經有一段不近的路，程喬一路上也沒閑著，趕著走趕著到處打聽大毛一家的下落。

當然了，她沒敢這麽多人浩浩蕩蕩一起去打聽，而是她自己進村子裏詢問，假裝大毛一家是她失散的親戚。

讓她失望的是一路打聽過來都沒有任何線索，大毛一家要麽是躲得太好，要麽就是搬到更遠的地方去了。看來等把曾千瑞送走，他們又要開始到處找人了。

走了很長很長時間之後，程喬終於率領著大部隊回到了自己的小窩。看著眼前堪稱破爛的石頭房子，奧斯卡的心裏是拒絕的。

“不是吧小喬，這就是你家？也太破了一點兒吧？”

大豆從他旁邊飛了過去，翅膀有意無意地在他臉頰上劃了一下，頓時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印。

“臥槽！你個禽獸又毀我容，看我不把你烤了！”奧斯卡咋呼著去追大豆了，其餘人揉揉耳朵，開始進院子收拾東西。

人數實在太多，這個小小的房子根本裝不下，作為隊伍中唯二的女性，程喬和言渺得到了進屋住的特權，其餘都是糙老爺們，就暫時在院子裏將就一下吧。

程喬看看老人，老人笑著搖頭，意思是他住在院子裏就好了。

言渺也覺得自己一個年輕小姑娘住房間，卻讓老爺子住院子不太好。老人哈哈一笑：“你們不覺得這個院子比我之前住的地方好太多了嗎？”

言渺看看院子，再想想那個黑得根本看不見環境的地方，好吧，她竟然無力反駁。

眾人席地而坐休息的工夫，張煜已經開始在院子裏規劃新房子的布置了。這個院子是他之前弄過一次的，角落裏是一片田地，專門種饅豆的。他問過程喬的意思，程喬希望保留這塊地，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繼續用輪回的泉水來澆灌饅豆，這麽多人呢，多準備點兒能吃的東西總是好的，畢竟之前老人帶出來的水果已經沒剩多少了。

張煜選定了蓋房子的區域後，開始為原材料發愁了。

他再怎麽不怕苦不怕累，想要蓋個這麽多人住的房子也是個挺大的工程，光是搬石頭就夠他搬到大夥離開陰間了。

柳齊最先發現他郁悶地坐在院子一角，過去一問才知道他為搬石頭的事發愁，頓時樂了。

“這還不好解決嗎，我們幾個都沒事，幫你去搬石頭。”柳齊邊說邊招呼奧斯卡和老哥，冥……這位大神就算了，還是在家裏盯著那個神秘的老人吧。

曾千瑞也想去幫忙，被程喬攔住了。整個計劃裏，曾千瑞是最重要的一環，曾千瑞回到陽間的一舉一動不僅關乎著他們能否回去，更關系著曾千瑞自己的小命，她必須把所有細節都交代清楚，免得這位腦子不太靈光的老師再犯糊塗。

“我說的都記住了嗎？”程喬把鄭陽輝和石風華的長相詳細描述了一遍，又強調了“如果直覺不對勁就馬上跑別管為什麽”，曾千瑞像個正在啄米的小雞，一個勁兒點頭。

“曾老師，”程喬還是頭一次用這麽溫和的語氣跟他說話，“這次你回去之後，我的朋友一定會幫你奪回肉身。你活過來之後要好好珍惜你的人生。”

見曾千瑞想擺手，程喬攔住了他。

“我知道你心裏怎麽想，可有些話我還是要說的。曾老師，人生不是只有愛情，你有沒有想過自己變成現在這樣，你的家人，你的同事和朋友，還有那些喜歡的學生們怎麽想？如果你就這麽死了，他們不難過嗎？還有住你附近的鄰居們，不會害怕嗎？”

曾千瑞沈默著，這些他都想過，可之前他滿心都是桃子的死，實在無暇顧及其他人的感受。

現在看來，自己還是太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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